我在大唐最鼎盛的时候做过贵妃,可没人问过这贵妃我想不想当?(上)
我躺在一地血污中,与那个英挺的男子遥遥相望。
他的眼中好像流下一滴泪来。
我看着那滴泪在他布满灰尘的脸上蜿蜒而下,深吸口气,对他露出此生最后一个笑容。
死亡快来了,我已经闻到它的腐朽,感觉到它的阴影缓缓笼罩住了我。
我最后看了那男子一眼,想将他一刀一刀,刻在心里。
可他却擦了泪,转身走了。
最后的一眼,也不让我看啊……
可是寿王,我的夫,我还是要铭记你,不管我是沦为孤魂野鬼,还是魂飞魄散。
因为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,都是你给我的。
1
我在大唐最鼎盛的时候做过贵妃,他们唤我杨贵妃。
我出生在蜀中,那是一个潮湿惬意的地方。
我的父亲是蜀中司户,不是什么大官,却也能保一家人衣食无忧。
自小我便淘气,在家里上蹿下跳,掏树上的鸟蛋,摸池子里的鲤鱼,男孩干的事,就没我不干的。
我爹纵着我,将我当成掌中珠,但凡有人劝他教我点大家闺秀的样子,他便摸着胡子笑:“不用,雪花娘将来找个一般人家低嫁便是,我在一日,便不会叫婆家欺了她。”
雪花娘是爹爹为我取的乳名,取意我肤白胜雪。
当日他那般笃定,他会护我一世。
可世事不由人,他一定没想到,我最后没有低嫁,而是嫁到了全天下最尊贵的人家。
而他,更没能护着我多少年。
他连自己都没护住。
我十岁时,他犯了事,被下了狱,卒于狱中。
我年幼失怙,伤心害怕,被人送到洛阳,我叔父的家里。
我有点怕生,怯怯地站在叔父面前喊人。
叔父看着我的脸,眼睛突然一亮,笑说:“此女甚美,大有可为。”
我是个野丫头,听不懂叔父什么意思。
但有一件事,我慢慢明白了。
不会再有人纵着我上树下水了。
叔父给我请了洛阳城最好的师傅,教我弹琵琶,教我歌舞,教我礼仪,为我裁制洛阳城最时新的衣裳。
我初来乍到,不敢多言,叔父让做什么,便做什么。
时日久了,叔父每每看着我便慈和地笑,我便觉得叔父与我父,并无不同。
野性子又露出来,我弃了师傅不顾,让丫鬟带我去城外看花。
洛阳的牡丹,天姿国色,美得我惊呼不已。
只是周围人却像眼盲似的,不看花,只看我。
我在城外流连半日,恋恋不舍,日头擦黑才回了府。
一进府,叔父就在门口站着,一双眼盯在我身上,一语不发。
那双眼,冷冰冰的。
他叫人捆起带我出去玩的丫鬟,下人手拿板子,一下一下狠狠打在丫鬟身上。
我拉着叔父为我丫鬟说话,叔父冷眼看我,说一句,加一板子。
打到最后,丫鬟不叫了,气若游丝。
我也不敢再说话了。
终于明白,叔父不是父。
叔父看我驯顺,这才叫人住手。
丫鬟捡回一条命。
他温声告诫我:“今日之事,来日回想你必会感恩于我。”
他还说,我们杨家在前朝算是显赫,如今他与我父官职卑微辱没家门,若我再贪玩,三代之后,官场再无杨家人。
我没细听。
我想我爹。
但打那以后,我再也没有贪玩。
也没有把叔父当爹爹。
我向来记性好得很。
2
不知不觉,五年过去。
我身子抽条般地长,走出门时,总有人立足原地,向我围观,遇上繁华街市,竟能挤得水泄不通。
所幸大部分时日,我不用出门,只在院子里学歌舞乐器。
师傅说我十分有灵气,再有一年,她便教不了我,能教我的人,只有去长安寻了。
长安于我十分遥远,我只当师傅信口而言。
叔父却捋着胡须笑:“会有机会,玉娘此生当嫁入长安。”
我只当叔父发癔症。
他常年守在洛阳,于长安人士接触不多,去哪里给我寻一位长安夫君?
谁知,一月之后,叔父唤我过去:“去长安的机会来了。”
当今贵妃武氏之爱女咸宜公主,于洛阳大婚。
叔父掏了一半家底,才为我求得随一位受邀千金赴宴的机会。
他想在那场婚宴上,为我觅一位夫君。
尊贵到我不敢想象的夫君。
他对我耳提面命:“那位贵人,母亲宠冠后宫,你即便不做正妻,将来也是大造化。”
他说的是武氏所出之子,寿王李瑁。
我觉得叔父定是中了邪。
一个河南府土曹,是哪来的胆子肖想皇嗣,还是武惠妃的皇子?
谁不知道当今圣人为她废了皇后?若不是她出身武氏,现下她便是皇后。
但叔父命不可违,我点头答应。
叔父眉开眼笑,着人为我裁衣。
咸宜公主大婚的日子,我早起梳洗上妆,换上新衣,一片惊艳声中,出门去赴宴。
公主深得圣人喜爱,婚宴排场极大,闪了我的眼。
可我羡慕过后,却盯上了后院池边的几棵树。
茂密弯曲,极易攀爬。
我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,直勾勾朝那几棵树走去。
那树,与我出生时,父亲亲手栽下的那几株,简直一模一样。
我不知不觉,走到了极为偏僻处,抬头盯着苍绿的树冠,想起爹爹往日宠爱,眼泪就落了下来。
几声低低的笑声响起。
我吃了一惊,循声看去,一个高大英挺的年轻男子,立于不远处,背靠一棵树,袖手看我。
他眉目深沉,轮廓硬朗,同胡人有些相像,尤其那双眼睛,黝黑深陷,闪着光芒,像是要将人吸了进去。
我害羞,匆匆擦掉泪水。
他挑眉,朝我走近,薄薄酒香扑面而来:“想吃果子急哭了?”
我不服气:“一个果子而已,何至于哭。我若想要,立时便能摘下来。”
他笑着摇头:“不信。”
不知是他逗小儿的语气激了我,还是那几株树木让我恍惚间回到了蜀中,我挽起袖子朝他皱皱鼻子:“看不起人?等着。”
即便过了五年,我爬树的功夫没落下,几下上了树,摘了几个果子朝他扔下去:“接着,分你吃!”
他错愕片刻,笑意更深,一手接住果子,一手伸出来扶我。
我拍开他的手,顿足跳下来,迎着他的笑意盈盈,朝他要果子:“给我一个,一起吃。”
我与他靠在树上,一人一个果子,吃得毫无仪态。
他边吃边问我许多事,出自哪家,多大年纪,平时都做些什么。
我皱着鼻子,抱怨叔父拘着我,不叫我爬树下河,足足抱怨好一通。
说着说着,我眼泪又掉下来,低语:“我想爹了。我爹在时,宠我如珠似宝。”
他伸出手来,为我擦了泪水,递给我一枚玉佩:“不哭了,给你个好玩意,哄你开心。”
我低头一看,玉佩上刻着一个“清”字。
“这是贵重物什,我不能收。”我把玉佩还回去。
他又推回我怀里:“给你便好生收着。”
说完,他背着手走了。
我看着他的背影,心突地狠狠跳了一下。
3
他走了我才想起,我忘了去找寿王。
等我匆匆跑到前院,听说寿王已经走了。
我垂头丧气,衣裳也沾了泥污,灰溜溜地回去。
叔父见我这副模样,眉毛都竖了起来,冷冰冰问我:“叫你做的事,怕是忘了吧?”
我结结巴巴:“确是忘了。”
叔父霍然起身,双眼中映着火光,像是要将我烧出个洞来。
“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这场婚宴,付出多大代价?”叔父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。
我惊慌后退。
只怪那树太像蜀中那几棵,让我忘了形。
叔父拿了戒尺来:“是我往日太纵着你了。”
我一阵委屈涌上心头。
他没有纵着我。
我爹爹才叫纵着我。
我眼睛只盯着那把戒尺。
实实沉沉的木头,会把人打死的。
“叔父,下次我一定记得去找贵人。”我恳求道。
叔父摇头:“教训不深,你记不住。”
我实在不想领教戒尺,夺门而逃。
叔父探手将我扯了回来。
我使劲挣扎,不想那枚玉佩行动间从袖中滚落出来。
“叮当”一声,裂为两半。
叔父松开手,弯腰捡起玉佩,眯着眼端详。
“这不是凡品,你哪来的?”他狐疑地看我:“可是你与人私相授受?”
我猛摇头:“这是今日一个男子莫名其妙硬塞给我的!”
接着我便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。
听到我说爬树,叔父不觉又举起了戒尺,我吓得悄悄后退,边说边预备跑。
谁知叔父听到后来,渐渐凝重。
等我说完,他迟疑地问:“你说他长得像胡人?”
我点点头,又懊恼:“他衣着不凡,必富贵显赫。你摔坏了他的玉佩,我可怎么赔?”
叔父盯着玉佩看了一会儿,突然笑了。
他挥挥手:“你先回去。”
我蒙了大赦,松一口气,又看看玉佩:“那这玉佩?”
叔父收在袖中:“我替你收着。”
我看他笑得畅快,百思不得其解。
这事之后,我时时惆怅。
这玉佩我怎么还,那男子万一上门索要,可怎么办。
没想到,男子没上门,却有几个洛阳城中的显贵登门而来,各个要见我,还送我一堆不俗礼物。
我叔父官职不高,家里从来没有显贵来过,我很是奇怪,叔父要升官了吗?
又过几日,家中显贵更是络绎不绝,叔父笑得开怀,意气风发。
我十分好奇。
几日后,叔父唤我到书房,拿着那两瓣玉佩,笑吟吟地问我:“知道这是谁的玉佩吗?”
我摇头。
他得意洋洋:“寿王李瑁,初名曰清。”
我眨眨眼,不明白。
叔父恨铁不成钢地瞥我一眼:“那日那男子,便是寿王。”
我怔住了。
我忘记去寻找的贵人,原来自己找到了我?
4
叔父说,寿王见了我,便去求了武惠妃,求娶我。
他笑着捋胡子:“武惠妃本想为寿王求娶高门大户,将你为妾,即便为妾,也是咱们家的造化了。”
我想起那日他含笑的眼,心中酸酸的,不说话。
叔父看我一眼,大笑:“莫怕,寿王是被你迷住心神了,跟武惠妃大闹一场,非要娶你为正妃!想不到,想不到啊,武惠妃最宠爱的儿子让我杨家得了,哈哈哈!”
我在他的笑声中,那点酸意渐去,心里一点、一点,灌入了蜜糖。
那个人好看、声音好听的男子,将是我的夫君。
又等了几个月,杨家送我入长安。
我走的时候,叔父的几个女儿出来送我,三姐锦娘眼巴巴看着杨家倾尽全力为我准备的嫁妆,眼中艳羡一闪而过。
锦娘从前甚美,也是叔父的希望,学歌舞礼仪比我下狠心。
只是她后来面上生疮,叔父转而培养我,将她许给裴氏子侄。
我成婚那日,真真是震动长安。
寿王府十里红毯,将我迎入。
进府跨火盆时,本是晴朗天气,不知哪来一阵狂风,将火卷得如蛇扑上来,烧着我裙边。
一群仆妇手忙脚乱将火打灭。
火灭之后,人群安安静静,谁都不再说话。
我心“咯噔”一下,四个字缓缓从心头涌上:不祥之兆。
寿王会不会不喜我?我不会被送回洛阳吧?
我心里纷乱害怕,不觉眼泪落下来,溅在盖头边上,渐渐浸透成暗红,怎么看都像残血。
窃窃议论声传到我耳中,我泪水掉得更凶。
一只大手突然覆上来,覆住了我的,轻轻摩挲。
那手温热干燥,一下一下拂过我皮肤,奇迹般地,将我的惶恐不安驱散不见。
“不过一件衣裳而已,就值得哭成这样。”他低低在我耳边笑了,气息吹动盖头,丝绢擦着我的耳垂,我的脸,一点一点发烫了。
寿王说不过一件衣裳而已,怕什么。
我不知哪来一股气势,昂头挺胸,随着仆妇指引入洞房。
他在后面又低低笑了。
这男子,可真爱笑啊。
洞房中,贵妇络绎不绝来恭喜我,奉承声不断。
看来果如叔父所言,寿王圣宠甚重,势压太子。
叔父醉酒后还说,若武惠妃有手段,那我的造化还不止寿王妃。
这话我不敢听,也不敢信。
我所求者,唯得一知心郎君而已。
夜深,人渐散去,我独自顶着盖头等着那人回来。
左等不来、右等不来,我心里焦急,掀起盖头一角张望。
熟悉的低笑声自门边响起。
我抬眼一看,寿王倚着门边站着,黑暗中月色点点星星洒在他身上,如谪仙人下凡尘。
不知他倚在门口看了多久,我的脸腾就红了,忙忙将盖头盖上,端正坐着。
他一步一步,走到我面前。
隔着盖头摩挲我下巴,轻声笑:“着急了?”
我羞得说不出话。
他转头,熄了红烛:“不逗你了,不然你又该哭了。”
我脸烫得快烧着,咬着下唇,任他将我搂入怀中,双双滚倒……
5
寿王真是天下最好的男子。
一夜洞房,温柔极致。
第二日他带我进宫见武惠妃,我有些惊讶。
武惠妃与我,长相神情竟有些相像。
难怪寿王说,我和他的母亲一样,都是美人坯子。
武惠妃对我淡淡的,但寿王从头到尾都牵着我的手轻轻摩挲,抚慰我的不安。
武惠妃说,我家世本当不得寿王妃,是寿王为我争得。
我感激地往寿王身边靠靠,又引来一阵低笑。
武惠妃见不得我,挥挥手将我打发了。
我与寿王回府,他弃了马,与我同乘一车。
路上我撩开帘子偷看长安风光,寿王捏捏我的手:“想看?”
我点点头。
他叫停车夫,唤人牵马过来。
我会骑马,可骑术不精,怕丢脸,犹豫不动。
寿王拉着我的手到马前,低声在我耳边安抚:“别怕,我与你共乘一骑。”
说完,他翻身上马,干脆利落,伸手给我。
我抬头,看他高高在上,英气逼人,突然打心里笑了。
我的夫君,很好很好。
出宫同乘之后,整个长安都知道,寿王宠寿王妃,如珠似宝。
我再想不到,我能嫁给这么好的男子。
他不似叔父唤我玉娘,而像幼时爹爹一般,唤我雪花娘。
他在府中移来许多大树,让我想爬就爬,在池子里养了许多鲤鱼,让我想捞就捞。
我不好意思,说我大了,已经不爬树了。
他笑眯眯将我搂入怀中:“初见你那日,你说你想回蜀中,上树下水,我便想,娶你回来,给你造一个蜀中,只要你不哭就好。”
我依着他,泪水流下来,唇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着。
爹爹,你看到了吗?
有个男子,真心疼爱我。
寿王英武精干,颇得当今喜爱,每日府中,命妇贵眷络绎不绝地来拜访我。
听说我叔父在洛阳也升了官,前途一片光明。
我心里甚爱寿王。
年轻的王爷意气风发,少年飞扬,怎么看都看不够。
只是婚后,他渐渐忙起来,频繁与人在书房商议事情,尤以咸宜公主的驸马杨洄为甚。
他们商议时不许旁人靠近。
只我是例外。
他说他防谁也不会防我。
他们说的我也听不懂,只偶尔听到“太子、薛氏”几个人名。
当时我不甚在意,后来我才知道,他们在商量天大的一件事。
改变我们所有人命运的一件事。
他不止是我温柔体贴的夫君,也是皇家人。
皇帝的儿子,野心是从出生就带着的。
一连商议了几个月,寿王每日劳累。
直到有一日,寿王夜深回房,亢奋异常,搂着我翻云覆雨良久,将我抱在怀中,一下一下亲吻着,问我:“雪花娘,想不想做天下最尊贵的女子?”
我全身僵住,莫名惶恐。
当今尚且健在,太子也早就立了,何来最尊贵这一说?
我不及问他,他便紧抱着我睡去,留我一夜辗转反侧,心里的恐惧一阵一阵往上涌,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。
第二日,他早早起来,捏捏我的脸:“昨晚让雪花娘劳累了,是我的不是。你可再歇会儿。”
我挣扎着起来,小心翼翼问他:“你昨晚说的,是玩笑话吧?”
寿王大笑着将我搂进怀里,鼻子蹭蹭我的脸:“看你吓得那个样子。”
他看着我的眼,认认真真地对我说:“莫怕,万事有我。”
我与他对视,被他深邃双眼吸了魂,轻轻点头:“我信你。”
寿王出府后,久久不回,叫人传话回来,当夜不回府。
我莫名不安,心惊肉跳,派人四处去打探寿王去了何处。
下人安慰我,寿王爱我极甚,不会与别的女子有瓜葛。
我摆摆手。
心惊肉跳,不是因这个。
而是仿佛看见了宿命的凶恶獠牙,却无力躲藏,渺小如蚂蚁。
得力的管家出去打听,天擦黑才回来,满面仓皇:“出事了,出大事了!”
6
太子与另外两位皇子兵甲入宫,意图谋反,被皇帝下令废为庶人。
长安内外,议论纷纷。
我想起寿王那句话,手不由发抖。
那可是太子啊,说废就废了?
多人传闻,寿王要当上太子了。
奉承我的人加倍多起来。
叔父托人给我带话,要伺候好寿王,也不要忘记娘家。
我却日复一日地害怕。
太子为何兵甲入宫,却不带一兵一卒?
寿王,寿王和这件事,没有关系吧……
我的寿王,年少才俊,意气风发,怎么都不像是会阴谋诡计的人啊……
寿王繁忙更甚,但夜夜都回府,要搂着我才睡得着。
他的吻依旧温柔,依旧喜欢看着我笑,依旧搂着我才入睡。
可我仍是害怕。
寿王摸着我的脸:“怕什么?一切有我。”
我咬唇不说话。
我该怎么告诉他,我已经连着做了几夜噩梦,梦里全是血污,是疯狂的火光,和癫狂的男人举着刀枪?
我只有倚在寿王怀里,心才安定一些。
寿王抱着我,抚摸我的头发,慢条斯理将我们的青丝结在一处:“为我生个女儿,如你般娇俏可爱,嗯?”
我眨眨眼,心里倒是升起一丝向往。
我想生个儿子,像寿王一般英气,一般高大。
幻想着儿子的模样,我沉沉入睡,一夜难得无梦。
过了段时日,那废为庶人的三位,被赐死。
寿王在长安城如日中天。
当今本就格外宠爱他,他的母亲又独得当今青眼,他人英俊聪明,已经隐隐有太子之势。
寿王依然夜夜拥着我索要不休,口口声声想要个女儿。
我的不安渐渐消去,如今一切看着都风平浪静,有什么可不安的呢?
他可是寿王啊!
可过了几日,长安城出了个传言,甚嚣尘上。
太子被人诬陷了。
有人称宫内生变,要太子去护驾。
太子兵甲入宫救父,却送了性命。
百姓为太子不平,日议沸腾。
所有的矛头,都指向了宫中的武惠妃。
甚至有人说武惠妃是妖妃,为了寿王,伙同女婿谋害皇子。
有人说从前武惠妃就诬陷太子,引得当今差点废太子,被时任中书张九龄劝阻。
如今张九龄不在,武惠妃故技重施,为寿王谋太子位。
传言都到了我的耳朵里,想必长安人人皆知了。
寿王脾气日渐暴躁,动辄责罚下人,全府中只对我温柔依旧。
想来那传言也对他有影响。
他睡觉总要抱着我,似乎在我身上才能找到片刻安宁。
有几次,我听他自语,说三兄想要做只黄雀,他却不是螳螂。
寿王的三兄?
忠王李玙?
我见过一次,相貌平平,却极是沉稳。
我重又担心起来。
即便不通政事,但民间那些故事里,争储的皇子,有几个能得好下场?
一人功成万骨枯而已。
我吃不下饭,睡不好觉,脸色渐渐憔悴。
寿王注意到,便不在我面前说这些,时不时带我出府,到城郊游玩,教我宽心。
他一遍遍地向我保证,一切有他,不必害怕。
我拥紧了他,咬紧了唇。
不过同生共死罢了,确实不必害怕。
只是,那时年轻,并不知道,同生共死才是世间最大的奢侈。
从城郊回来两天后,武惠妃突然薨了。
寿王先行入宫,要我随后便去。
我们入宫服丧,除了惠妃所出子女,不见其他皇子皇女。
听说,有人建议给武惠妃皇后仪,让所有皇子皇女都来服丧。
可当今那么宠爱武惠妃,却驳了提议,仍依贵妃仪发丧。
从宫里回来,寿王发了疯一样持剑在府内乱砍乱劈,下人纷纷闪避。
府里被他毁得一片狼藉。
我哭着去拉扯他,他一看是我,缓缓扔掉了剑,紧紧将我箍在怀中,死死不放开。
“雪花娘,我只有你了,我只有你了!”
我的衣衫被打湿,是他的眼泪。
我心痛如绞。
我的寿王,一向意气飞扬,何时见他哭过?
我扶着他回房,他倒在床上,仍不放开我,死死盯着我,要我一遍遍地承诺,与他生死不离,永远不分开。
我一次又一次对他许下诺言,不厌其烦。
同生共死,这是我早就做下的决定。
他这才放心了些,撒了手,合上眼皮,沉沉睡去。
我看着他的睡颜,稍稍放心。
可下一刻,他一句梦话,震得我一下坐在地上。
他说:“阿娘,我知道你被赐了毒酒,是三兄进的谗言,我都知道……”
我的冷汗,一滴、一滴,流过面颊。
瞬间,长安城那些传言,在我心中一一闪过。
武惠妃诬陷太子。
武惠妃想让寿王上位。
当今命忠王彻查太子之事。
若果如传言,武惠妃好日子就到头了……
我怔怔地坐在地上。
武惠妃承宠多年,最后的下场,就是一杯毒酒么?她才三十八岁。
又想那已死的太子,与当今父子多年,最后的下场就是庶人赐死?
听说当年,当今的姑姑也是被逼自缢。
当今的婶婶、堂妹,被当今带人乱刀砍死,婶婶一家,凡身高过马鞭者,即便孩童也统统处死。
我心揪了起来,遥遥望向皇宫方向。
那庞大的院落,在我心中突然变成了凶残的巨兽。
那,我的寿王呢?
7
武惠妃薨后没多久,当今立忠王为太子,不管多少人说寿王的好话,当今打定主意不理会。
宫里对外说起惠妃死因,皆言是被太子冤魂活活吓死的。
谁会信呢?敢杀人的人,会怕鬼魂?
寿王府那些络绎不绝的贵妇们,再也没了踪影。
叔父也再没与我通过信。
倒是锦娘来了几封信,讲她夫君貌丑,说她面疮已好,容颜如昔,又问我长安风光。
我哪里有心情回她。
我怕寿王难过,为他唱曲,为他跳舞。
寿王将我搂在怀里:“苦着脸跳舞不好看。”
他捏捏我的脸:“雪花娘,本王还没死,不必害怕,这一局,不一定谁赢谁输。三兄只是身边人聪明,他本人,呵呵。”
我不懂他们的兄弟纷争,想来想去,欲言又止。
我想让他带我离开长安,这个地方让我害怕。
可我看到他眼中的不甘和野心。
我有种很确定的认知,他不会离开的,他便是死,也会死在长安。
死在这天下权力的中心。
寿王又开始早起晚归,我日日提心吊胆,喘不过气来。
这一日,我格外害怕,没有来由。
中午小憩,噩梦压得我醒不过来,满眼的血,到处是大火与断壁残垣,披挂兵甲的男人四处追杀我,我逃无可逃,走投无路。
我猛然从噩梦中醒来,狠狠喘气。
管家神色仓皇,奔到我院外,叫丫鬟进来为我梳洗。
当今圣人,要我入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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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/毒蛋糕
原标题:《祸国红颜(上)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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